在人类所有超级建筑物中,现代水坝震撼人心,也最能够从直观上令人类自豪自己改造大自然的成就感和力量感。但大坝对于河流生态的影响,也令人担忧。
一座即将完工的大坝横亘于崇山峻岭之间,它最高点可达220多米,高度相当于70多层楼房。在它背后,碎石、废料散落一地。挖掘机在碎石之上不停地挥舞着巨大的机械臂,一辆辆重载卡车发出沉闷的轰鸣,在颠簸不平的山路上驶过。距离大坝比较近的山体上,一些工人们在做着加固工作。
这里是岷江最大支流大渡河上的猴子岩水电站的施工现场。猴子岩水电站是大渡河被规划的众多梯级水电站中的一个,其主体工程于2011年11月全面开工。根据计划,猴子岩水电站将于2016年底投产发电,2018年主体工程全部竣工。
毫无疑问的是,在人类所有超级建筑物中,现代水坝震撼人心,也最能够从直观上令人类自豪自己改造大自然的成就感和力量感。
借助现代化的水电施工机械,原本恣意奔流、澎湃汹涌的大渡河被一座座高耸的大坝驯服,温顺得如溪流,满足人们发电的需要。
“目之所及,在今天在建或即将开建的大小水电站束缚下,昔日桀骜不驯的大渡河,已面目全非。”据《南方都市报》报道,2013年,北京环保机构“绿家园”组织“江河十年行”走访大渡河后,发现“这条愤怒的大河已没了昔日的脾气。”
在大渡河驱车顺流而上,你很难将大渡河与“河流”一词联系在一起:因挖隧道、修路或建坝,大渡河沿河都是工地。载重卡车、搅拌机轰鸣着。
民间环保组织"绿家园志愿者"召集人汪永晨还能记起,她在2001年第一次来到大渡河时,在泸定开往康定的汽车上,还能听到哗哗哗的流水声。而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一段又一段“平静如湖面”的大渡河水。
“严格来说大渡河已经不是一条河流了,它就是一个一个水的节点。”水利专家、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教授刘树坤说,“就像糖葫芦串一样,一个水库接着一个水库,没有河流了,鱼也就没有了。”
杨勇是横断山研究会首席科学家、独立探险科考者,他曾多次到大渡河进行调研。他介绍,大渡河的开发可追溯到上个世纪70年代,当初主要是对河水下游的开发,而陆陆续续的蓄水发电则是在近十年。
更准确的历史资料显示,大渡河干流上的第一座水电站——龚嘴电站开始建设于1966年,该电站位于大渡河中游下段。自此以后,大渡河的崇山峻岭间开山的炮声和大型施工机械的轰鸣就再也没有停下来了。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大渡河已建成或在建的各类大小水电站包括猴子岩电站、长河坝电站、泸定电站等几十座。
支流上的开发则更为疯狂。据四川省水利厅公布的数据,截至1987年,属于大渡河流域里的12个县、市、区,已经在众多支流上建起了434处水电站,总共装机520台,容量总计达到8万千瓦。
而现在,究竟大渡河上有多少个建成以及在建的水电站?杨勇认为这是一笔糊涂账。“有些是注册电站,有些是非注册电站,电站的数量国家都很难统计。”他说。
刘树坤对水电“梯级开发”理论提出了质疑。他认为,过去只是想把水利用起来,不浪费能量,所以河流上电站一个接一个,而河流的生态却没有考虑,这是最大的问题。
2015年7月13日,大渡河双江口水电站在四川开工,它将超越塔吉克斯坦的努列克坝(300米)成为世界第一高坝。双江口水电站环境影响评估显示,该项目会对稀有鱼类和当地植物带来负面影响。
2015年5月,中国电建集团成都勘测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张陆良,蒋红等人在《环境影响评价》杂志上发表的《双江口水电站鱼类栖息地保护方案设计》一文也指出,该工程建设将淹没裂腹鱼和鮡科等鱼类栖息地,栖息地改变后,库中和坝前的鱼类产卵场等生境将被淹没。电站的分割使原产于大渡河的鱼类无法正常洄游产卵,从而影响河流特有鱼类的繁殖及鱼类种群的稳定性,并进一步影响到整个河流生物链条的均衡。
在猴子岩水电站的施工现场,刘树坤告诉界面记者,“目前来看,猴子岩水电站也没有考虑洄游鱼类的通道。所以大坝建成之后,如果有鱼想上去产卵就不可能了。”他说,对于高坝而言,目前这类问题在技术上还很难解决。
除此之外,大渡河还位于地震断裂带上,历史上该地区曾有多次关于地震的记录。杨勇指出,现在这一地区已进入新一轮的地震活跃期,梯级电站这样分布,它的地质风险是非常大的。
然而,大渡河上的水电建设狂潮短期内难以停下脚步。随着中国经济发展的需求以及减排压力下对燃煤发电的压缩,水能蕴藏量巨大的西南地区诸河流将开始新一轮开发热潮。
根据国家能源发展规划,水电开发的步伐在未来五年依然不会放慢。2014年11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能源发展战略行动计划(2014-2020年)》显示,要积极开发水电。在做好生态环境保护和移民安置的前提下,以西南地区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澜沧江等河流为重点,积极有序推进大型水电基地建设。到2020年,力争常规水电装机达到3.5亿千瓦左右。
“大渡河的命运是不可逆转的。”杨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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