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28日下午,深圳市一家售电公司的策划部总监姚小峰在对一份不久前签署的售电合同进行最后的修订。
对于广东电力市场而言,刚刚落下帷幕的2017年广东电力市场长协合同签订过程,犹如一场大战,经历过的售电从业者。心情更是久久不能平静。按照2017年广东将实施的电力交易规则,电力用户一年内只能选择一家售电公司购电,也就意味着,长协合同能否签订,直接关系到一家售电公司的命运。
“这场竞争真的特别激烈。”姚小峰感慨称,当前售电公司业务同质化,一些大用户甚至有多达10~20多家售电公司可以选择。当更低的报价出来,一家售电公司可能面临的结果就是直接被“秒杀”。
2016年9月,“而立之年”的姚小峰离开了此前工作多年的金融行业,投身到售电公司这个崭新的领域。他直言,促成自己转型的原因很多,但他最为看重的,就是售电这个新行业的发展前景。
也正是在这一年,中国的售电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成立起来。仅仅是在广东省,获得广东经信委公示的售电公司已经从最初的13家增长到256家。随着市场主体的扩围,售电公司赚的“差价”也越来越少,挑战比预想中来得更严峻。
正像中国电力市场的“风云突变”一样,煤炭、石油、天然气、新能源等能源行业在2016年都迎来诸多变化。
在近期召开的全国能源工作会议上,全国发改委主任徐绍史为2017年的能源工作定调:将重点做好去产能、推进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战略、加快能源领域改革力度等。
可以预见,2017年中国能源领域改革将继续推进,各细分行业的机遇和挑战并存。
风生水起
在踏入售电公司之前,姚小峰曾在一家商业银行从事风险控制岗位。30岁之后,他开始考虑自己的职业发展的转型。
“当时刚好有个朋友邀请,希望能共同搭建一个售电团队,就过来了。” 姚小峰表示,以前在银行,个人的工作就被视作一个“螺丝钉”。电力行业虽然是个传统行业,但售电却是新事物。在小公司,自己也将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姚小峰所在的公司是广东第二批售电公司。在他进入售电行业不久之后,广东售电市场即发生了重大变化:2016年10月广东经信委发布通知要进行电力规则的调整,暂停了当月全省的月度竞争直接交易。
在广东的2016年3~5月的电力竞价交易中,据相关机构的测算,三次交易电厂向需求方合计让利5.3亿元,其中预计有近4.5 亿元被售电公司获得。平均计算,售电公司买卖一度电就能赚取超过0.13元的差价收益。
“度电1毛多的收益的确非常可观。”姚小峰认为,正因如此,一些资本也加快成立售电公司,抱着赚“块钱”的目的进入这一行。
但是,“赚差价”的暴利模式并没有持续。在2016年3~9月间的竞价交易中,平均结算价已经由4月最多的0.148元/千瓦时下降到9月的0.037元/千瓦时。这意味着,售电公司的利润已经越来越被摊薄。
2016年10月底,广东经信委公布了新的电力交易规则,将于2017年正式实施。其中不仅对竞价交易成交机制进行了改变,而且还将对、电力大用户、售电公司,采取月结月清的方式结算偏差电量,偏差电量要进行惩罚。
交易机制生变的同时,广东电力交易规模将往前大迈一步:直接交易电量由2016年的420亿度扩大到约1000亿度的规模。
另外,新规则中规定,电力用户在同一时刻只能选择一家售电公司购电(长协+竞价),合约期内维持购售电关系不变。正因如此,能否拿下2017年的长协客户,对于售电公司至关重要。
对于刚刚落定的年度长协合同,姚小峰将其总结为 “乱”“快”、“狠”。由于售电公司的长期盈利模式并没有落实,不论是政府、电厂、和售电公司都是被“推着走”。
2016年让姚小峰印象颇深的一个画面是,12月中旬他在深圳经信委电力与资源综合处办事时,那间不大的办公室挤满了售电公司来交材料的人。一位工作人员称,他们这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在场的一位同行则笑称:当年经常停电的时候,来这办事的人也很多,但这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最新消息显示,此次广东长协签署电量为810亿度电。这意味着,留给2017年月度竞价的电量,只有190亿度左右。
“售电公司越来越多,很多同行对2017年的售电市场并不是特别乐观。”姚小峰称,现在进入广东电力交易系统的客户不到2000家,很多大客户实际上早已被开发完毕。对于一些长协合同签署不顺利的售电公司,明年的路到底该怎么走,月度竞价是否能活下来,都是一个未知数。
姚小峰认为,现在所有的售电公司都想从这个市场分一杯羹 ,但怎么分、怎么盈利、怎么拿到客户资源,都考验着一家售电公司的竞争力。
但是,现在姚小峰仍然对售电市场的前景充满信心:按照国家的规划,2018年全国工业用电量将全部放开,2020年商业用电将全部放开,仅深圳市可能就有超过10万家工商业用户。未来售电公司将面对无数的中小用户,这和现在主要面向大客户交易模式截然不同。对于任何一家售电公司而言,这才是一个更为广阔的市场。
行业聚变
相对于姚小峰这位行业新人,陕西榆林市一家火电厂负责人王经理已经在发电行业呆了近十年。
在他看来,电力体制改革给下游的售电领域带去的是机遇,但上游的发电行业感触最深的却是被“割肉”。
“2016年企业的经营是量价齐跌,全年火电利用小时数预计只有3000小时。”王经理告诉记者,由于电力需求低迷,电厂近两年发电量下降幅度较大。为了提高利用小时数,公司参与了陕西榆林的大用户直接交易,给当地一家冶金企业在下半年直供约500万度电,代价是每度电价要下调4.75分钱,也就是“以价换量”。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2016年下半年国内煤炭价格快速上涨,即使处在煤炭坑口地的榆林也不例外。据王经理测算,煤价上涨,让公司的发电成本上涨超过7分钱,原本微利的经营转为亏损。参加电力交易,反而还使公司的亏损进一步扩大。
“的确非常纠结,电价直接交易或者不参加都是问题。”王经理表示,在大用户直接交易过程中,政府最为关注的就是降电价、能为用户节省多少成本,发电侧面临的经营压力问题却没有被重视。
根据中电联的最新数据,在2016年1~11月,全国火电设备平均利用小时数3756小时,降至2005年以来的最低水平。
煤炭价格上升导致成本增加,效益由盈转亏,成为2016年煤电行业面临的共同难题。
对于这一现状, 厦门大学中国能源政策研究院院长林伯强更是提出预警:煤炭价格的波动,或将成为本轮电力体制改革的“绊脚石”。
在向林伯强记者总结2016年能源行业标志事件时,他将煤炭价格“涨得太多、长得太快”放在了首位。
林伯强表示,中国的能源结构特征仍是以煤炭为主体,占一次能源消费的70%以上,在中国经济中占据重要地位。而2016年煤炭价格上涨超过60%,这不仅加大电厂等下游用户的成本,更会对当前国内各地实施的电力体制改革产生消极作用。
在国家发改委批复的多地进行的电改综合试点方案中,都明确提出要坚持市场定价的原则,不得采取行政命令等违背改革方向的办法,人为降低电价。
但是,在本轮电改中,多地开始展开输配电价改革以及电力综合试点改革后,地方政府在宣传改革成果时,多将电价下降空间作为一项主要内容。据《人民日报》2016年8月的消息,2015年以来,企业用电年成本下降幅度已超过1500亿元。
林伯强认为,在2016年下半年煤炭价格大涨之后,电价下调的空间已经很小,甚至存在涨价的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地方政府推动电力改革的动力来自何方,仍需要观察。
除了电改带来挑战、煤炭价格上涨导致成本增加外,摆在煤电行业面前的问题,还有投资增速将放缓。2016年,国家发改委出台煤电风险预警机制、叫停多个不具备核准建设条件的煤电项目,严控煤电新增规模,力图为曾经的投资降温。
2016年能源变革不只存在于煤炭和电力行业,石油和天然气行业也是改革的重要领域。
在石油行业,2016年5月酝酿了十年的《国家石油储备条例(征求意见稿)》公布,明确鼓励社会资本参与石油储备设施建设运营。此外,“三桶油”启动混改,社会资本参与石油行业的上中下游有了突破口。
而天然气行业的改革动作更为频繁,2016年8月以来,天然气管道运输价格机制明确、加强地方天然气输配价格监管、“三桶油”也公布了包括原油、成品油、天然气、LNG在内的管网设施信息,开放范围、开放原则、业务办理流程、用户申请条件等。
推进改革
2016年12月24日, 北京慧能阳光电力科技有限公司CEO任凯在他的微博上,写下了这样的话:“一个项目勘察后能否做成,因素很多,往往业主没有回复你,背后肯定有这样那样的原因,他不是想耍你,而是不方便告诉你。”
他和河北张家口一位客户签署了一个40.56kW的屋顶能光伏合同。而早在2013年他的公司刚成立时,这位客户就曾找过他,但是由于当地并网项目没有落地,最后不了了之。现在,他签署的这个合同,应该是国内屋顶光伏居民项目里的一个较大项目。
2016年,中国光伏行业的支持政策不断加码,特别是分布式光伏发展迅速,任凯的企业也开始越做越大。但任凯在项目推进的过程中,首要的问题就是并网手续太难跑。
根据相关文件要求,一个分布式光伏全部并网流程办理周期约45个工作日。但是,他过手的项目多超过50天以上,超过3个月还没有并网的项目也很多。由于项目不并网验收,公司就不能拿到工程尾,存在资金紧张问题。
同时,并网手续也太过于复杂,从递交光伏并网申请开始,到最后项目并网验收,他要往当地供电局跑十几次。另外,各个地方的供电局并网流程好标准不完全一致,光伏并网程序标准不统一,较为混乱。
任凯希望,未来分布式光伏并网能够简化手续,缩短流程,统一并网验收标准,降低门槛,提高效率。
售电公司、煤电企业、分布式光伏这些能源改革前沿的从业者面临的困惑与期待,最终影响的都将是一个中国制造的核心要素:能源价格。
近期,福耀玻璃集团董事长曹德旺一段关于中美制造业城北对于的言论,刷爆网络。曹德旺称,经过他多年的观察发现,美国的电价只有中国的一半,天然气价格只有中国的1/5。
卓创资讯天然气行业分析师刘广彬告诉记者,中国天然气价格的确比美国贵出很多,这里面有资源禀赋、定价话语权、定价市场化的不同原因,也有着天然气产业链运营机制的本质不同,美国资本参与天然气从上游、中游和下游产业链参与度高,而在中国行业仍相对较为垄断。
2016年12月,国务院研究室综合经济司巡视员范必在一场公开论坛上也提到,当前中国能源领域中价格矛盾非常突出,在近几年全球能一次能源价格都断崖式下跌的情况下,中国企业并没有享受到能源价格下降带来的红利。
“预计2017年油气行业的改革力度将会加大。”林伯强认为,能源改革的一项主要任务就是价格改革,但价格改革并不是唯一目的,体制走向市场化将是大方向。随着油气改革总方案的渐行渐近,油气行业全产业链的改革值得期待。
近期在北京召开的全国能源工作会议上,中国国家发改委主任徐绍史对2017年能源工作做出部署,其中提到了五项主要工作:要坚定不移去产能;推进非化石能源规模化发展、化石能源清洁高效利用;电力、石油、天然气行业改革实现新的突破;增加清洁民生能源供应,全面开展能源扶贫;进一步强化安全责任意识。
可以预见的是,2017年,中国能源领域改革将走入“深水区”。(王力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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