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触即发”的中美贸易战

　　美国贸易投资保护主义抬头之势越发明显，上周美国总统特朗普已批准对进口的太阳能电池板和洗衣机征收保护性关税，最高税率分别为30%和50%，后者还实施进口配额限制。韩国、中国等亚洲国家所受影响最大。而美国商务部长罗斯1月24日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上抛出“贸易战每一天都在打”的论调更令市场各方神经紧张。

　　韩国已在WTO的保障措施协议下对美国课征的关税提出申诉，该协议给美国30天的时间来解决此事，如果美国的举措违反WTO规定，这段时间结束后韩国将有60天的时间来实施贸易制裁。

　　1月25日，在中国商务部例行新闻发布会上，针对“中美贸易战”问题，商务部新闻发言人高峰重申，合作是中美双方唯一正确的选择。我们希望中美贸易摩擦不会升级，双方能以建设性的方式，妥善化解矛盾，推动务实合作，同时，对于不符合世贸组织规则的单边主义、保护主义的做法，中方将采取所有适当措施，坚决捍卫自身的合法权益。

　　贸易摩擦持续升级甚至引爆中美两国全面贸易战的担忧正在上升。各方专家认为，从目前的各种现状来看，2018年中美贸易摩擦局部升温恐难以避免，贸易战潜在风险在上升。

　　世界银行执行董事Otaviano Canuto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如果中美两国展开贸易战，将造成‘双输’局面，且美国失去的将比获得的更多。”中原银行首席经济学家，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王军认为，中美双方对于贸易冲突应尽可能控制在现有的以WTO为基础的框架内来解决。

　　潜在风险加剧

　　美国总统特朗普批准对进口太阳能电池板及洗衣机产品课征高关税，外界解读，若中美贸易摩擦持续升级成贸易战，此举可能被作为贸易战所开出的第一枪。

　　不过，特朗普在1月23日签署“201条款”行政命令时并不认为会发生贸易战，他称该命令只是警告其他国家别占美国便宜。而稍早之前的1月16 日，特朗普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通电话时也提到，美方高度重视对华关系和美中合作，愿同中方一道，加强高层及各级别交往，拓展务实领域合作，处理好两国经贸中的问题，推动双边关系取得更大发展。

　　但美政府官员们在贸易问题上的措辞各有立场。如罗斯对贸易战持强硬态度。美国财长姆努钦在同一个场合上也从美元角度阐释自己的贸易问题立场。“显而易见，美元走弱对我们有利，因为这涉及到贸易和机会。”姆努钦赞同美国挥别强势美元政策。而2018年开年以来，美元贬值步伐加快，呈现自1987年以来的最陡峭走贬之势。

　　王军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2018年，特朗普政府将迎来中期选举，对内已成功推出税改，对外则最可能打‘贸易牌’和‘民粹牌’，这与特朗普的‘美国优先’战略一脉相承。但贸易保护政策将对全球经济贸易产生不利影响，进而削弱全球经济复苏势头。种种迹象表明，特朗普政府的对华立场将比历届美国政府强硬得多。特朗普在越南举行的亚太经合组织（APEC）峰会上曾表示，不会再容忍亚洲国家的‘长期贸易滥用’，此言也暗示他要重拾更加强硬的立场。这一系列变化预示着中美关系在2018年将进入更为动荡的时期，一定规模的贸易摩擦或者说贸易战不可避免，并且冲突大概率会从单纯的贸易扩展至投资、金融等更多领域。”

　　不过，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罗思义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特朗普的贸易政策目前还没有完全确定。一方面，‘美国第一’的口号呼吁保护主义，而美国的行政部门已经推出针对太阳能电池板和洗衣机收取关税的重大保护措施。另一方面，迄今为止美国所采取的贸易保护措施只影响个别部门，特朗普是否会进行更普遍的贸易保护措施还不确定。”

　　美国贸易政策小组委员会主席、后冲突国家特别贸易代表Michael Delaney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贸易战应该不会出现，因为美国有很多利益需要通过维护贸易关系来维护，快速和大规模的中断将对美国经济造成损害。”

　　逆差“替罪羊”

　　特朗普宣示就任以来，已陆续实现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协议（Trans-Pacific Partnership，TPP）、紧缩移民政策、在美墨边界筑墙、重启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 NAFTA）谈判等多项竞选承诺，但对反制中国贸易逆差一事迟迟未采取任何具体行动。但上周，特朗普开始行动了。

　　Michael Delaney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特朗普的主要关注点是贸易赤字。所有的贸易措施都是解决这个主要问题的手段。”

　　1月12日，中国海关公布数据，2017年中美贸易总值为3.95万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5.2%，占我国进出口总值的14.2%，其中对美出口2.91万亿元，增长14.5%，自美进口1.04万亿元，增长17.3%，对美贸易顺差1.87万亿元，增长13%。这一数据发布后，多家外媒和机构预测，中美贸易战或一触即发。

　　罗思义强调，美国对华贸易存在逆差是两大因素共用作用的必然结果，但这两大因素都不是中国的单方责任。

　　“首先，美国国际收支赤字大是由于储蓄水平太低。这种宏观经济形势下，即使美国没有与中国出现贸易逆差，也会与其他一个或多个国家产生贸易逆差；其次，中美贸易逆差的具体原因是中国是世界上最有效的中等技术产品生产国，美国无法在此领域进行竞争。同时美国阻碍某些高科技产品销往中国，这是美国的优势领域。由于美国阻碍向中国出售最具竞争力的产品，进的多出的少，因此不可避免地与中国形成巨大的贸易逆差。”罗思义分析。“此外，如果美国在中等技术产品领域对中国征收关税，那么美国需要从其他国家进口这些产品，势必提高消费成本。”

　　国家开发银行研究院副院长朱文彬和国家开发银行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处副处长李一君联合发表的署名文章指出，贸易逆差并不是严重危害美国利益的毒药。

　　文章指出，第一，根据长期研究全球经济一体化的悉尼大学SalvatoreBabones 教授在《福布斯》杂志发表的观点，贸易逆差在不同时期、不同经济状况下意味着不同的东西。在受到重大冲击、陷入衰退的疲弱经济中，巨额贸易逆差是一个国家正在失控地走向收支平衡危机的信号；在经济强劲的情况下，巨额贸易逆差是资本顺差的一方面表现。当前，美国经济处于三年来最快增长时期，美联储连续加息，迅速增长的资本账户盈余表明国际投资者正在美国寻找机会。

　　第二，税改后美国逆差将进一步加大，这是美国主动追求的政策效果。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按照美国税务基金会的预测估算了本次税改后未来10年内将有6.4万亿美元资本流入美国，有可能导致美元汇率走高，驱使美国企业寻求海外服务与商品供应商，增大美国贸易逆差。

　　第三，中美贸易逆差数据不能代表利润和利益在哪个国家。加工贸易占中美贸易的三分之一，在当前全球价值链分工中，中国仍处于价值链生产的中下游，中国从加工贸易只赚取少量加工费。将国际产业和贸易体系割裂开来，否认全球价值链中的国际分工，单纯以顺差逆差划分阵营将会伤害美国经济，而不是“使美国再次伟大”。

　　第四，美国就业问题同对中国贸易逆差没有直接因果关系，就业岗位的减少主要是源于生产率的增长速度超过了需求的增长速度。

　　牛津经济研究院（Oxford Economics）研究显示，中国市场支持了美国260万个工作机会，至少4000亿美元的市场。目前美国自然失业率约为4.5%左右，而2017年10月份美国失业率已降至4.1%，为16年来低点。美国对中国逆差则在2017年达到历史峰值，可见，对美国逆差贡献度高达46%的中国同美国的充分就业没有直接联系，中国贸易是美国政府平衡国内外政策的“替罪羊”。

　　形式预测

　　而无论逆差数据是不是贸易战的导火索，不少机构已对可能的贸易战形式作出了预测。

　　根据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在2016年9月发表的美国总统竞选贸易政策评估报告，信奉“美国优先”原则的特朗普就任后，能以总统身份与职权发动的贸易战争形式约有三种：第一种是对中美双方伤害最低的一种，即类似“贸易摩擦”且为期不超过一年的短暂攻防战，透过频繁提出贸易控诉等救济措施来反制中国特定产业或产品的出口活动；第二种则是非对称性的贸易战争，即双方选择性地采取非关税的反制措施，包括拒绝提供关键要素资源、停止购买或抛售对方的国债、废除或拖延执行有利于对手国贸易活动的法规措施等，借由促使对方相关领域的业务萎缩及失业人口攀升， 达成贸易报复之目的；第三种则是影响最深远的一种，即中美双方爆发全面性的贸易战，如美国对中国课征45%关税，中方以同样的形式全面回击。

　　罗思义认为，如果美国走上贸易保护主义道路，中国可能除了采取相应的对策，其他别无选择。对美国最适合采取相应措施的领域，包括航空、农产品等。

　　王军认为，如果出现贸易争端，所谓的贸易战展开，除了传统上中国具有较强比较优势的制造业外，贸易摩擦还会集中于知识产权、国有企业、政府补贴、高科技产品等领域。双方都将宣布一定范围和规模的相互制裁清单。

　　如何应对

　　但专家们也警告，采取激进的措施将造成中美两国双输局面。

　　Michael Delaney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贸易协议不是解决贸易不平衡问题的有效政策工具。在很大程度上，解决方案取决于货币估值等，即贸易政策以外的领域。‘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重新谈判就是用贸易协议来解决贸易不平衡现象时的一个很好的例子，进展非常困难。贸易协议对贸易不平衡的边际相关度并不大，即便中国消除了所有的贸易和投资壁垒，我相信美国对中国的贸易逆差还是会很大。”

　　罗思义认为，特朗普面临的一个问题是，保护主义措施的最终效果在美国不会受到欢迎。首先会提高进口商品的价格，从而降低美国民众的生活水平。其次，贸易保护主义并不会创造就业——相反可能会减少一些就业机会。

　　世界银行执行董事Otaviano Canuto也认为，采取贸易保护主义将影响到全球经济复苏，造成投资冻结、成本上升等问题。

　　“如果中美展开贸易战，将造成‘双输’局面。” Otaviano Canuto坦言，“特朗普的贸易政策出于其履行竞选承诺的考量，但采用关税等贸易手段最终将让消费者买单，美国失去的将比获得的更多。”

　　“在贸易对垒中，中国的优势在于巨大的国内市场提供了腾挪空间，也使得对方有所顾忌；中国亦有多重反制措施，随时奉陪；可灵活调整的汇率是维持我在全球市场既有份额的重要武器；‘一带一路’倡议未来对扩大我国外部市场的贡献和潜力较大。劣势则是中国部分制造业依赖美国市场；中国对美投资会受到负面影响；外需改善对中国经济保持稳定发展有较大影响。”王军分析。

　　当然，目前中美贸易还不至于滑落到贸易战的深渊。

　　专家认为，当前的贸易摩擦有余地妥善处理。

　　王军表示：“应避免强烈的贸易对抗，中美双方的贸易冲突应尽可能控制在现有的以WTO为基础的框架内来解决。应多渠道推动双方协商沟通，重视民间渠道，多做美国企业界、工会和院外集团的工作。”

　　Michael Delaney则表示，“随着中国收入的增加、新技术的发展等，这种贸易不平衡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事实上，我认为不平衡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了。美国政府可以接受在一段时间内‘稳步’平衡贸易——这是两国都可能接受的。”（记者 袁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