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是够贵的”“舍不得烧”,这是记者近日在北京周边走访煤改气问题时,听到村民们议论最多的话题。农村煤改气作为一项重大的惠民工程、环保工程,本意是给农民送去清洁和温暖,可“温暖”背后却是沉重的经济包袱。
根据相关政策,自2012年至2013年采暖季开始,北京市财政对天然气自采暖用户每个采暖季用气820立方米以内的气量给予补贴,补贴标准为0.38元/立方米。2018年7月北京市居民用管道天然气销售价格上调0.35元/立方米后,补贴标准也相应上调0.35元,达到0.73元。此外,针对农村煤改气地区,北京市各区县也都会根据情况另外制定补助政策。但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用气太贵”仍是农村煤改气后村民的第一感受,有的农村地区天然气采暖费用甚至比周边城市还高。
“不怕烧钱就暖和”
“方便倒是方便,开关一开就不用管了,冷了自己也可以提前烧,家里有小孙子,温度调高点,屋里很暖和的。但90平米的房子一天要走十几个字,一年至少得4000多块钱,实在是贵。”家住北京市门头沟区龙泉镇东辛房村华怡家园的郑阿姨告诉记者。
华怡家园由四栋连体楼房组成,与城市小区无异,用气费用虽高,但尚能保证较好的舒适度,住在农村平房的村民就没这么幸运了。
“一冬天4个月估计得1万块钱左右!花这么多钱不说,有的屋子还不热乎!”在北京市大兴区大生庄村,一位关姓阿姨带记者走进她孩子的卧室,她指着墙角的电暖器说,“孩子晚上睡觉还得开这个。”她又带记者进入自己卧室,掀开床垫说:“瞧,我和老伴儿晚上必须开着电热毯。”
关阿姨老伴还打开控制各屋暖气阀门的柜子给记者看:“这么多阀门,我们不知道哪个控制哪个屋,不敢乱动。”
关阿姨家隔壁70多岁的李奶奶家燃气费更是高昂。李奶奶说:“我们不会操作,家里有人没人都烧着气。我们把一阶梯的气买完都不够,又买二阶梯的,去年冬天就花了1万多块钱。”
在距离大生庄村约40公里的大兴区采育镇,村民们也对记者谈起了煤改气以来的感受。
“现在屋里确实干净,也省事。以前烧煤可不成,一天得背好多筐煤,还得穿个大褂掏炉灰,弄不好火炉子就灭了。”采育镇大黑垡村的张大爷告诉记者。在记者问到是否暖和时,张大爷直言:“不怕烧钱就暖和!”
“我家一共7间房,我估算过,要想烧暖和了,进屋来棉袄一脱,一天得100块钱。”张大爷指着自己身上的黑色棉服边比划边告诉记者,“要是在屋里还穿着这棉服,一天也要六七十块钱,平均一年下来差不多要7000来块钱。”
“村里很多家都舍不得烧。白天暖和就把壁挂炉温度调低点,我调55度,晚上再调高点,调60度,不能再高了,要不花钱太多。我们村有一户家里只有一间屋开暖气,一天烧不到10块钱。但天冷的时候,他们屋里和外边没多大区别。”张大爷边摇头边感慨,“这家伙儿真烧钱!烧不起!”
在大黑垡村临近的北辛店村,当地村民也纷纷对记者讲起了精打细算的“取暖经”。以60多岁的吴阿姨家为例:“我家有5间房,去年一个采暖季花了5000块钱。早上出门就把温度调低,保证管道不冻。晚上睡觉再把温度调高点。”
“以前拉一车煤能烧3年,同样的钱,现在烧气一年就没了”
“去年一方气2.28元,今年涨到了2.63元!”问及燃气价格,几乎所有受访村民都能准确回答。
根据2018年5月国家发改委发布的《关于理顺居民用气门站价格的通知》,北京市天然气居民门站价格和非居民门站价格实现并轨。北京市发改委规定自2018年7月10日起,居民用气价格每立方米上调0.35元,第一阶梯由2.28元上调至2.63元,第二阶梯由2.5元上调到2.85元。虽然补贴也相应提高了0.35元,但补贴气量最高仍维持在820立方米,而居民采暖季用气量远不止于此,这进一步提高了农村煤改气用户的用气成本。
“我家以前拉一车煤能烧3年,同样的钱,现在烧气一年就没了,六七千块钱呢。”在大黑垡村,一位村民给记者算了这样一笔账。北辛店村的吴阿姨也说:“我更愿意烧煤,便宜、暖和。”大黑垡村的张大爷也谈到了煤和气的“性价比”:“一冬天烧5吨煤也用不到烧气一半的钱,屋里还很暖和。烧气就不行了,舍不得烧那么热。”
另外,据上述村民介绍,首次安装的燃气壁挂炉全部免费,村民未付任何费用,但用气补贴却不尽相同:华怡家园郑阿姨家没有任何补贴;大黑垡村张大爷家一个采暖季补贴1000元;大生庄村关阿姨家补贴137方气;北辛店村吴阿姨家最高补贴128方气,去年另有1000元补贴……
针对华怡家园没有补贴的情况,记者来到龙泉镇镇政府,多位工作人员对记者表示“我们镇好像没有煤改气的村庄”或“不了解情况”。
有业内专家告诉记者,被列入国家项目库的煤改气村庄才有可能获得补贴。但记者采访中了解到,即便有补贴,对于有的农户来讲,高昂的采暖费仍是一项沉重负担。例如,上述大生庄村关阿姨就表示承担取暖费很困难:“我除了每月两三百元的养老金和村里大队每年给1万多元的分红外,没有其他任何经济来源。我的养老金全用来买燃气还不够。”
一位业内专家对记者表示,农村煤改气后,若想保持原来的舒适度,所需费用大概是烧煤的2—3倍。
“用气总花费比城里还高”
“农民收入相对较低,但用气总花费比城里还高。”多位村民给记者算了他们的经济账。
在陕西省燃气设计院原院长郭宗华看来,农村住房面积大,独家独户,到处漏风。城市楼房燃气壁挂炉调40多度就很暖和,到农村调60多度可能都不行。要使屋内保持在一定温度,采暖消耗的气量自然就大。“还有些不会操作的,不管屋里有没有人,都一直开着,这能不烧钱吗?农民肯定觉得贵、用不起。”
多位业内专家对记者表示,农村房屋保温性差是能耗大的重要原因,房屋设计和保温性都应改造。
“我家地暖管道在地下盘来盘去,打上一层洋灰,估计有20多厘米厚,上面再盖一层厚厚的水泥,热根本传不上来。如果重新改造,又得1万多块钱,谁出得起?”大生庄村关阿姨告诉记者。而大黑垡村张大爷说:“我今年冬天给家里又安了一层窗户,现在是双层的。重新做了保温后,稍微好些。”
对此,北京市燃气集团研究院动态与政策分析研究部副部长张雄君认为:“农村由于房屋结构问题,建筑节能做得不好,在本身气价高的情况下叠加高能耗,取暖费用自然下不去。另外,这么贵的气就这么烧,不光是一种资金浪费,更是一种资源浪费。”
张雄君同时指出,“现在国家已经调整政策,不再‘一刀切’。针对已经改气的没法改回去、收入也固定的现状,对房屋实施建筑节能改造措施是有效的解决方案,但这又会面临对用户居住习惯意识培养的问题。农村用户如何使用上‘好用不贵’的资源,确实需要各方面的重视和努力。”
“政府应该持续给予适当补助”
此外,郭宗华指出:“天然气补贴太少,没有太大作用。”另据介绍,目前各地农村煤改气的补贴均暂定为3年。那3年之后补贴会否取消?多位政府相关负责人均表示,农村煤改气至今还没到3年,所以并未考虑过此问题。
事实上,农村煤改气不仅用户费用高,企业也是在做“赔钱的买卖”。张雄君直言:“北京管道能铺设到的地方使用的是管道气,管道去不了的地方就需要一些液化天然气点供站。给一个村庄供气,建点供站投资很大,而用气端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户,不管用户多少,都得建那么多设施在那搁着,边际成本很高。”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常务副院长聂辉华认为,这一轮煤改气主要是高压行政驱动,导致了供需不均衡的结果:“上级将其作为政治要求或者政绩工程,下级完成任务有很大压力,急于求成,在推进节奏上难免仓促。这必然导致燃气供给跟不上、燃气改造公司能力和资质跟不上、老百姓观念和使用技能跟不上、相关财政补助和资金来源跟不上等问题。”
问题怎么解决?聂辉华表示:“一方面,对这项惠民工程,中央和地方政府应该持续给予适当补助;另一方面,可尝试推动环境保护跨区转移支付机制,周边受益地区,尤其是比较富裕的受益地区,应有责任、有担当地对农户进行一定程度的补偿,并将这种补偿机制常态化、制度化。此外,应引入市场机制,例如地方政府和一些农业科技企业对接,让企业收购当地的秸秆,‘变废为宝’,推动生物质清洁供暖,而不必局限于煤改气。这样既可保护环境,又能给农户带来收入,减轻采暖成本压力。”(记者 武晓娟 实习记者 李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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