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我参观了大亚湾、岭澳、台山核电站,与核电界朋友谈论核电形势,有很深的感触。
2018年可以说是我国核电的一个丰收年,有7台核电机组投入运营,但是核电发电量仅占全国发电量的4.3%,比风力发电量还少一个百分点。而且今后能新投产机组减少,今年就只有3台核电机组投产了,分别是台山2号机,阳江6号机和田湾的一台机组。到了明年(2020年)就只有两台机投产(红沿河6号机和阳江6号机)。往后连续几年将没有新机组投产。
这是因为受2011年日本福岛核事故的影响,已经有差不多8年没有开工新机组了。这几年投产的机组都是吃福岛核事故之前的老本开工建设的机组,现在老本快吃完了,核电新机组投产将有几年的断档。
2011年3月发生了不幸的日本福岛核事故,全球的核电发展进入低谷。
吴新雄同志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后召开了一次核电座谈会,参加这次座谈会的有各核电企业的领导和能源局相关的司处级领导。钱智民、王炳华、贺禹、王寿君等核电企业领导悉数出席。国家能源局的李冶、曾亚川、秦志军等也都出席了。会议还邀请了几位核电专家参加,我作为能源局的老领导也被邀请参加了这次会议。
会议本来进行得很平和务实,但突然一位“专家“很严励地指责我批了很多二代加核电机组建设。 他是6位写信主张引进美国AP1000技术的人之一,被称为六君子。他对AP1000的引进和建设关心是可以理解的,我也是赞成引进AP1000技术的。他批评我的意思是只应该批准AP1000引进型三代核电的建设。但是从高层到核电界对AP1000有疑虑也是客观事实,关键是AP1000在世界上是首台套,在建设和运行过程中会产生什么问题?还有待观察。在没有建成投产,取得实际经验前不主张大面积的开工建设AP1000机组。后来建设的实践证明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
在这样的会议上我不愿意争论,只是简单的回应“这只是你自己的看法”,会后他说在会上把我批得无言以对。我相信如果当时我还在位,他也不至于会这样。我已经是一个退休之人,俗话说六十耳顺,只要实事求是,并不在意听到各种批评指责。
AP1000在建设过程中图纸不断的修改,混凝土打掉重来的事也发生过。主泵多次发现问题,不断试验改进,建设期一拖再拖,已经花了10年的时间。现在的造价已经远远超过开始的预算,包括台山的EPR三代核电机组也一样,每千瓦造价要超过2万元人民币(3000美元)以上。由于是首台套,设计和装备制造一再拖期是重要原因。如果当时把宝都押在AP1000上势必迟滞我国核电的发展。
所以包括听取李鹏同志的意见在内,在曾培炎副总理的领导下,AP1000建成投产之前,我们批准建设了一些二代加技术的核电站,包括福建的宁德、福清、方家山、田湾二期、广东的阳江,大连的红沿河,广西的防城等。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是综合领导和核电界意见权衡的结果。
后来发生福岛核电事故后,核电的建设和审批基本停滞,刚刚扶持起来的装备制造业也无米下锅了,处于十分困难的境地。如果没有这些二代加在建机组的支撑,我国核电将要踏步8年。核电装备制造企业也将垮掉。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快10年了,去年AP1000第1台机组刚投产,还又出了问题。假定当时把宁德、福清、阳江、防城、红沿河、方家山都批成AP1000,现在这些电厂都将拖延七、八年,至今还处于在建之中。
现在核电界议论此事已经基本上都有共识,这8年间我国幸亏在持续不断地建设二代加核电机组,保留了建设和设备制造队伍。如果没有这些核电机组投产,中国核电占的比重就更可怜了。中国这样一个大国,这点核电不算多。
发展核电大家最关心的是安全问题,以中广核为例,目前共运行22台核电机组,装机容量2400万千瓦。尚有在建机组6台,全部建成后装机容量超过3400万千瓦。现在中广核在运的22台机组中,一台是2018年刚刚建成投产的采用法国EPR技术的三代核电机组,其余21台均为二代改进型机组,从投运以来一直保持着安全运行记录,为香港和广东省珠三角提供了清洁能源。在法国本土有59台二代核电站,加上在法国以外的,至今也都保持着安全运行记录。
“青史凭谁定是非“?看到宁德、福清、岭澳、方家山、阳江今天的成绩,希望核电界可以实事求是回顾一下这段历史。
这些年我国持续不断发展核电,人才年轻化,我看到台山核电站员工平均年龄只有30多岁,充满朝气,还派出了50多人到芬兰和法国去帮助调试他们滞后了的EPR机组。过去是学生向老师学习,现在已经是学生去帮老师了。
我们有门类齐全的装备制造业优势,这是我国可以乘势而上建成世界的核技术大国的有利条件。(文章经北京国际能源专家俱乐部授权转载,作者:张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