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省累计生产煤炭192亿吨,占全国的1/4以上,其中70%外调,覆盖了全国2/3以上的省份。
《山海经》中称“煤”为“石涅”,魏晋时期则称之为“石墨”或“石炭”;到了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首次使用“煤”这一叫法。
作为国家能源基地,山西省累计生产煤炭192亿吨,占全国的1/4以上,其中70%外调,覆盖了全国2/3以上的省份,“点亮过全国一半的灯,烧热华北一半的炕”。但在2013年至2016年间,受多重因素影响,山西经济出现下滑,增速在全国靠后。
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启动之后,情况出现好转。2017年,山西经济增长7.1%,快于全国0.3个百分点;2018年,山西GDP增长6.7%;2019年上半年,山西GDP增速为7.2%,创6年来同期最好水平。
今年5月底,中央深改委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在山西开展能源革命综合改革试点的意见》,要求“山西要通过综合改革试点,努力在提高能源供给体系质量效益、构建清洁低碳用能模式、推进能源科技创新、深化能源体制改革、扩大能源对外合作等方面取得突破,争当全国能源革命排头兵。”山西省由此正式成为全国首个能源革命综合改革试点。
矿工老武
从太原坐高铁,40分钟后,便到了介休市。已是初秋季节,一路上,并没有特别的景色。第一财经记者此行的目的,是为见一个叫“老武”的矿工。
今年只有35岁的老武,已经下了16年的井。老武和记者约在了他和工友们经常去的小馆子里。大拌菜、油炸花生米、回锅肉,菜简单,但聊得欢。
老武所工作的井田面积近20平方公里,批准可采煤层4层,保有储量近1.5亿吨,原煤生产能力180万吨/年。他平日的工作是“煤矿支护”。具体来说,就是当割煤机割完煤后,为了避免冒顶或垮落,有一个专门的岗位人员来把顶板护住,这是一个保证安全的关键岗位。在此之前,老武还做过10年的掘进工作。
与想象中的矿工形象不同,老武整洁利索。他告诉记者,2003年他刚入行时,矿工们都是骑自行车或者摩托车来上班的,后来煤炭价格迎来“黄金十年”,矿上赚钱了,矿工的收入也大幅增长,工友们都陆续买了车,他的这辆“宝骏”就是在2012年时买的,“好歹不论,现在一半的工友都是有车的。”他说。
“黄金十年”,指的是2002年到2012年,煤炭行业最景气的10年。老武说,他的收入也从2003年时的每月1000多元,涨到了后来的5000多元。“后来行业经历了几年的不景气,工资就没再涨过多少,但这已经很好了,大家心里都知道‘黄金十年’已经不太可能再出现了。”老武告诉记者,他现在每月工作26天,休息4天。在休息日里,老武都会去相熟的台球馆打台球。日子平淡无奇,但也有滋有味。
不过,最近老武有了想“跳槽”的念头,一方面,自己已经在“地下”(矿上)待了16年了,感觉和世界有点脱节,另一方面,他也看到自己个人的发展受限,矿工干的都是力气活,等过些年年龄大了,再换工作就困难了。
老武有两个儿子,9岁和4岁,他想让孩子们接受好点的教育,最近刚看了一套靠近学校的二手房,打算买下来。“现在国家、省里都在提‘能源革命’,地下的煤也是越挖越少,早晚有一天会挖完,我自己往上三代都是矿工,但我不想让俩孩子将来也做矿工了。”
老武告诉记者,现在新能源被越来越受关注,将来希望能看看这方面的机会,“我时常都在想,有一天我能开车去比较远的地方,看看不同地方的人们都是怎么生活的。”
老板建设
建设,江西人。3年前,他到山西开了一家煤炭贸易公司,自己当起了老板。
煤从地下开采出来之后,并不能直接使用,而是需要一道“洗煤”的工序。为了生产符合质量要求的焦炭,就要把不同煤牌号的炼焦用煤按适当的比例配起来。老板建设做的就是这块儿的生意。
在到山西之前,40岁出头的建设,在湖南做了多年的有色金属生意。开始时,建设也不确定在那么大的一个调整期进入煤炭产业,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毕竟在2016年那会儿,国家提出要‘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山西也计划要让煤炭产能到2020年有序退出1亿吨,”建设说,那时候大家心里也都没底,但随着供给侧改革、去产能后,煤炭价格逐渐回升,自己反倒成了受益于供给侧改革的一个缩影。
山西省发改委数据显示,2016年1月~10月,山西规模以上原煤产量下降了15.7%,超过全国5个百分点;当年10月末,煤矿企业库存3084万吨,比9月末减少491万吨,比年初减少1906万吨,下降38.19%。不过,山西煤炭销售收入从2016年初的128亿元增加到当年10月的261亿元,10月同比增速由负转正,结束了2014年初以来的持续负增长态势。
建设认为,实行供给侧改革后,煤炭企业供给过剩情况得到缓解,行业供需形势发生转变,让行业起死回生。另外一个原因是,煤炭是钢铁的上游行业和燃料供应方,钢铁和煤炭两个行业彼此相互交织,供给侧改革后钢铁价格大幅上升后带动了煤炭价格的上涨。
“从2016年到今年上半年,国内煤炭行业从整体上来说还是不错的,但因为一些经济下行带来的因素,压力还是不小。”建设说,毕竟煤炭还是属于一个强周期的行业,他的公司现在有20个左右员工,每月每人的薪酬支出为5000元,还不算提成,这就雷打不动的每月支出10万元,“再加上其他成本也在走高,利润正在不断被压减。”
和建设有同样感受的还有他的朋友车主老刘。老刘所在的车队有18辆车,其中有3辆是他自己买的,随着年纪增大,他自己已经不跑运输了,而是雇了人来开,这一情况也出现在车队其他车主身上。在这个车队中,只有少数的车主会亲自兼任司机。
老刘说,之所以要和朋友们组建运输队,主要是因为运煤这个行当的特点决定了谁的车辆多,谁就越容易揽活。现在让老刘觉得挣钱没有前些年那么容易的一个原因是,环保部门、路政部门对于卡车超载的严格管理,处罚力度也很大。以最常见的半挂车中单桥和双桥的车为例,在2015年时,车身加货物的最大载重量是55吨,后来随着监管收紧,单桥和双桥的半挂车最大载重量降低到46吨和49吨。运力的下降,自然就使得收入下降了。
“以前一辆运煤卡车一个月能挣2万多元,现在是赚不到这个数了,‘靠煤吃煤’的饭,怕是也不太好吃了。”老刘说,最近他和朋友们都在寻思着应该要多了解下省里的政策走向,学习学习新能源方面的东西,再看看新行当里有没有机会。
新能源、新机会
第一财经记者注意到,“新能源”一词,频繁出现在此次山西诸多受访者口中,不仅是矿工、车队老板在谈论,银行也在关注。
老金是一家大行在山西当地的负责人,对全省的情况都非常了解,他既看到了“煤价如金价”的日子,也看到了“煤贱过土”的日子。他回忆称,因为煤价的下跌,在那几年里,使得省内不少煤炭生产企业出现了经营困难的情况,出现大量风险事件。
彼时,各家银行总行看到山西煤炭行业不良率高企之后,纷纷把政策收回去了,严格限制准入煤炭行业。金行长说,除了山西省内几家大型国有煤炭企业外,总行都不允许对其他煤炭企业增加新的授信,并控制额度,对已经授信的中小煤企,逐步压缩。在多重挤压下,2016年上半年,山西煤炭企业跌入了历史最低谷。这时的煤炭价格比较2012年时,已经跌去了将近一半。
“幸好‘三去一降一补’政策及时出台,行业的恶性竞争问题得到解决,市场开始回暖复苏。山西的煤炭企业都是谷底开始往上爬的。”金行长说,“今年我们总行对传统型的煤炭企业客户新准入原则是年生产能力5000万吨级以上的大型煤炭企业集团,并提出负债率不高于75%、可抵押,信用评级高等一系列要求。那么,按照这些条件来框的话,符合要求的,基本上也是山西省内的几大国有煤炭集团了,就未来趋势看,今后银行对传统煤炭企业的授信要求,还会越来越高。”
据了解,山西国资煤炭企业还在融资模式上进行了创新。以西山煤电为例,在对比离岸金融市场与在岸金融市场的成本差异基础上,发现当前境外融资的优势,于是通过与光大银行及时高效对接,进一步打通境外融资渠道,完成7163万美元境外融资内保外债业务。同时为了防范汇率波动风险,还与光大银行针对该笔融资设计了货币掉期业务,锁定远端汇率,确保融资风险可控。
金行长对记者说,相当于传统煤炭行业,新能源行业开始受到关注,各家银行总行和国家政策是匹配,“虽然从目前来看,新能源行业还不算太成熟,银行还没有大规模地介入,但试水都已经开始了。从未来来看,新能源肯定是发力的方向。”
“不进则退,慢进也是退”
在政策鼓励、资金支持等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下,山西近年来在能源领域的探索效果开始有所显现。数据显示,山西今年上半年省属国企实现了“时间过半、任务过半”的目标,累计完成增加值1282.5亿元,同比增长4.7%。其中,非煤产业增加值完成569.6亿元,占比44.4%,同比提高0.9个百分点。新兴产业增加值同比增长13.5%。累计实现利润166.8亿元,同比增长32.6%。其中新兴产业利润增长13.9%。上交税费560亿元,同比增长12.4%。
煤层气、光伏、风电、氢能等清洁能源和新能源发展脚步加快,全省煤层气地面抽采量占到全国90%以上,新能源发电装机占全省电力装机比重突破30%,光伏发电规模位居全国第一,氢能产业加快布局……一批传统煤炭国有企业在向新能源领域的探索过程中,动作不断。
山煤国际此前发布公告称,将与钧石能源战略合作,共建10GW异质结电池生产线。异质结电池,由于具有更高的效率潜力、工艺相对简单、加工温度低、更高的双面率、更低的衰减,被认为是具有颠覆性的新一代光伏电池技术。
阳煤化工的控股股东阳煤集团和美国GTI合作开发的全球首台R-GAS气化炉则于今年6月在阳煤化机制造成功,日投煤量800吨,可解决高灰熔点、高灰分的劣质煤气化问题。后期R-GAS技术的推广有助于解决山西、河南和安徽等地劣质无烟煤的应用问题,并实现气化原料的本地化。
“以光伏为例,山西发展光伏产业的最大优势在于利用其既有的发输电基础设施、贴近中国华北重镇的地理位置及其对能源经济的商业模式。与此同时,技术人才的引进、发掘及培养,供应链产业的引进,核心技术的采用在于政府及企业的战略考量及快速执行,完全是可行的。”光伏行业专家邹西原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称。
邹西原曾为多个国家和大型跨国企业在新能源领域,尤其是光伏领域提供了大量的解决方案。在他看来,山西的情况和沙特很像,“山西的煤矿是中国最重要的资源储量(占17.3%),而沙特的石油也是在全世界储量里占了最大份额(占26%),它们都是以资源输出为主要商业手段。如果在2011年时,我肯定也会认为‘新能源行业是不可能挑战煤炭企业地位的’,但近些年来,随着新技术的引进,未来几年,新能源可以全面达到平价上网,成本会比传统火电更低。”
因为工作关系,他对山西也颇为熟悉。在邹西原看来,在“能源革命”战略下,山西已经形成了很好的发展新能源的氛围,各方面都在对以光伏等新能源产业如何逐步取代传统产业的话题进行积极讨论。“很多人都会认为,新能源中的高科技部分一定要靠国外,事实上,中国早已经是世界光伏产业应用最先进的国家,在目前信息如此发达和人才流通顺畅的情况下,技术不应该成为山西发展以光伏为代表的新能源产品的障碍。而且还能以传统能源输出为基础,换取新兴可再生能源产业的投入,这样既可保持原有的以能源输出为依托的基础设施及经济模式,又可以参与中国及全球的能源资源重新分配。”
众所周知,光伏产业的转变是有周期性的,而且现在正处于产业重大的转型期。邹西原认为,异质结产品是业界共识下一代产品,正是弯道超车最好的时机,恰好可以用异质结、N型技术取代传统光伏企业(P型)。
山西省委书记骆惠宁在9月16日召开的山西省能源革命综合改革试点动员部署大会上表示,改革创新是能源革命的本质和灵魂,要全面推进能源领域改革创新,加快“当好排头兵”的历史性跨越。并称,把企业作为推动能源革命的主体力量,让各类所有制企业都享有改革红利,抓住改革机遇转型升级、做优做强。
“不进则退,慢进也是退。”他这样说。